整个上午,夏慕衿脑子昏沉沉的。
传旨的太监已经送走了,夏府上下欢腾雀跃,高兴地好像过年似的。
那文绉绉的圣旨原话,她是不记得了,可还记得夏夫人喜极而泣的泪花,把她的手都捏红了。
“原本秀女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家眷才有资格,你这回是破了先例,皇上亲自下旨。咱们家祖上是烧了什么高香,我女儿要进宫当娘娘了!”
夏慕衿很想说点泼冷水的话,但她张了张嘴,实在没心情。
“咱们家小姐人长得漂亮,还有一副夜莺嗓子,当然有资格进宫服侍皇上,自然也能比过宫里那些贵人!”两个从小服侍她的丫鬟也跟着瞎乐。
就连夏望舒从宫里回来,也是红光满面,笑得合不拢嘴。
“夫人呐,以后为夫就是太常令,连升了两品。”
“老爷,早上圣旨……圣旨……”
“知道了,知道了,衿儿明日便要入宫,当秀女了。说起来,倒有些不舍得。”
“我也不舍得,可这是多大的恩典呀。”
“是是是,从此咱们夏家也是皇亲国戚了!夫人,你可不知道今日皇上亲自召见为夫,还赏赐了些别的,说是嘉许衿儿……”
夏慕衿实在不忍破坏这家人欢天喜地的气氛,一个人默默走出厅堂,去院子里散散心。
谁知很快她就被数个丫鬟跟嬷嬷围了起来,就差像押犯人那样逼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“小姐还受着风寒呢,怎么能在外面吹风呢。赶紧进屋里歇着,还要把药喝了。即日就要进宫了,还带了病气多不吉利。”
“奴婢给小姐梳梳头发吧。”
“小姐快看,这件衣裳好不好看?”
“奴婢给小姐修修指甲吧,可不能在细节上出了岔子。”
“那奴婢再给小姐试试最新的千黛妆,京中贵女最时兴的眉形。”
“啊!谁来救救我啊?”夏慕衿抱着头,从一群丫鬟堆里逃了出来。
可根本还没走到门口,她就又被围堵了回去。
“从此刻起,到明日进宫,也就只剩下十几个时辰了,小姐万万不可马虎。”
“是啊是啊,虽然小姐已经很漂亮了,但再打扮打扮,美不嫌多。”
夏慕衿翻了个白眼,作势假装昏倒在床上,但丝毫不妨碍她们的热情。
就这样,很快夏慕衿被送进了宫里。
再次进了待选秀女的院子时,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,她莫名的有些寒意。
“这位是新来的秀女夏氏。”
“知道了,如今储绣宫里各处都安排满了,那就去西边院子吧。”
“那里不是?”
“难道宛姑姑对咱家的安排有意议?”
“储绣宫归邢公公掌管,宛如不敢置喙,既然如此,那我便带着她过去了。”
一个宫女跟太监管事的对话,落在夏慕衿耳中。
她还记得邢公公,当初她还是方箬兰的时候,这个老东西收了自己多少好处,才给自己开了些方便,比如透露一些皇上的喜好什么的。如今看来,都是假的!这个贪钱的老骗子!
她瞪向邢公公的背影,被宫女宛如看在眼里。
“小主是否认得邢公公?”
“怎么会,这是我第一次进宫。”
“邢公公是储绣宫的管事太监,一会儿奴婢带小主安置下之后,晌午便要同其他秀女一同进行宫规学习,会有专门的嬷嬷为小主上课。”
宛如说的都是储绣宫里基本的规矩,这些夏慕衿当然清楚,她还很熟悉。
比起那些,眼前这院子更让她不是滋味。
当初她就是住在这里的,满心期待着有朝一日能长伴君侧,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血泪。
“咳咳……”夏慕衿无意间轻咳了几声。
宛如微微蹙眉,“小主身染风寒?”
“本已好了,许是进宫时吹了些风,所以才……”夏慕衿说得也不是假话。
她的症状本来就不严重,在夏府时被灌了几回药,确实也好了。只是眼下她内心感伤,优思压抑,才又觉得寒意从足底蹭蹭地往上冒。
“那上课的事,我去跟嬷嬷说一下,小主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。”
倒是因祸得福了,夏慕衿福一福身子,向她致谢。
“往后在储绣宫里的日子,若是需要什么,来找我便是。”宛如露出一个微笑,将她送进门里才离开。
夏慕衿长舒了一口气,把自己关进房里。
宛如这边做好了安排,立马绕道去了内务府复命。
“夏家小姐已经安排住进了院子,只是……小主似乎染了风寒,还有几声咳。”
“好好照顾着,她是皇上钦点的人,更要仔细些。”
“是,总管大人。”
“行事低调些,皇上不想此事太过声张,惹人注目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
夏慕衿在房中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将来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,当时她只是一心想着届时快些落选,出宫之后再也不踏入这皇宫一步。
午膳过后,这小院门外聚了一群待选秀女在花圃边晒晒太阳,闲聊几句。她们也很好奇这新来的,好不容易少了一个人,便是少了一个对手,可惜转眼之间又填了一个进来。
“到底是哪家的千金?这么神神秘秘。”
“我听宛姑姑提起过,像是姓夏的,还生着病,宛姑姑还让人去煎了药。”
“哈哈,看来是个病秧子啊,都进了宫,还染着病。不用想了,说不定过几天就被送出去了。”
“那院子看来确实是不吉利。”
“说到这里,我跟你们说一件事情,邪门不邪门。”
“快说快说!别卖关子了。”
“方家啊,就是先前住在这院子里那个秀女啊,前两日才……喀!”那秀女做了一个手势,“她那一家啊,你们还有印象吧。”大家都心照不宣得点着头。
夏慕衿在窗口坐着,与那外院不过两三丈远,虽看不见人影,声音倒是听得真切。
“听说啊,方侍郎一家人被发现一夜之间都……喀!”
那个停顿的声音,让夏慕衿的一颗心几乎冲上了嗓子眼都快跳了出来。